李绮堂似乎还在与那些萤火虫说着什么话似的,脸上居然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不过,有李绮堂一道回家,也怪安心的呢!不知为什么,我突然也希望每天都能有大月亮照着紫玉钗街了。
第二日起来,我下楼去洗漱,却听见门口有人站着不知道议论些甚么,好像十分热闹似的,我赶忙凑过去听蹭儿,只听一个挽着裤腿儿,沾了两腿湿泥的大婶大惊小怪的说道:“哎呀,你是不曾知道,连头都没了,会是一个甚么好模样?我劝你们莫要去看,吓破了胆子划不来!”
“这么说,您是亲眼瞧见了?当真有那么惨?”一个小媳妇儿也怯怯的问道。
“那是自然,作孽呀!不怕告诉你们,报官的便是我,你想想,给一个女人瞧见那副模样,啧啧……也多亏了是我,胆子大些,换了旁人,早吓得晕死过去了!”那个大婶十分得意的便用手给自己扇风边自鸣得意的说道。
“啊呀,原来竟然您报的官,听说样子惨不忍睹,官差都不忍直视,您可当真是一位奇女子哇!”一个读书人模样的白面少年十分钦佩的说道。
那大婶一听,愈发得意忘形,道:“可不是么!穷人甚么都没有,空剩下一个胆儿!”
我忙问道:“大婶,您究竟看到了甚么?什么东西头都没了?”
那大婶一听我问,精神抖擞,继续咋咋呼呼的说道:“啊呀,造孽啊,甚么东西,是人啊!那断头的,可是一位衣冠楚楚的官人!”
“甚么?”我心头一紧,忙道:“您说的是,出了人命?”
“可不是么!你想想,人这一辈子,能看见几个无头尸体!”那大婶掴掌道:“不瞒你们说,当时我吓得叫都叫不出来了!”
早有人急不可耐的问道:“大婶,您是再何处瞧见的?那个无头的大官人,是一副甚么模样?”
那大婶一看这许多人只是注视着自己,忙清一清嗓子,绘声绘色的说道:“今日里啊,我是早起去胭脂河边上,瞧瞧茭白生的怎么样了,不料想刚刚扒开了芦苇,还不曾摸进河边,便见一个穿着华贵的大爷趴在水边,我只道是去烟雨阁买醉的大官人,没带着随从,便醉倒在了这里,便心下想着,若是我将大爷唤醒,说不定,大爷一感动,还要赏我些个散碎银两呢!想到这里,我便喊了大爷两声,谁知那大爷也不应,我当时想着,八成酒还不曾醒呢!往脸上泼些个河水该管用。便侧身捧了一把河水,想要泼上去,这一转身,却只看见那个大爷一个光秃秃的脖子,脖子上的伤口早给水泡的发白,血都流干净了!”
“啊!”早有胆子小的小媳妇儿尖叫了出来:“太……太怕人了……”
“咄!”给那小媳妇一打断了这精彩讲述,那大婶颇有些不高兴,道:“听一听便吓成了这个样子,可见你们是多么娇弱!咱当时虽然也吓得一屁股险些坐在了河里,一颗心险些从喉咙里跌出来,可还是忍了下来,知道出了人命案子,才急急的去告诉了苏捕头,这不是,苏捕头正紧着往胭脂河边上去呢!”
胭脂河边,没有头,我的心里一下子绞尽了,昨日里,李绮堂还说南面过去了追不上的妖气,而那万天儿,在那月圆之夜,不是还与那位绣花鞋美人儿有一个丑时的约定么!难不成……那断头的大爷便是万天儿?那个神秘莫测的女子,则是……
想到这里,我赶紧拔腿往胭脂河边上跑了去。
及至到了胭脂河边上,我早气喘吁吁,苏捕头在芦苇荡边上看见了我,偏偏头,好奇的问道:“这不是龙神使者么?你怎生跑到这里来了?”
我看见几个差役正在一个竹席子上蒙了白布,忙问道:“苏捕头,不知道死的人,是谁?”。
苏捕头失笑道:“既然你早知道这里死了人,便该知道这死了的人是一具无头尸体,既然无头,一时半刻,本捕头又怎生能认出来呢?”
我想了想,昨日里那万天儿穿戴的好像是一件玄色洒金大氅,靴子不曾看到,但是万天儿他那魁梧的身材和簸箕大的手,我应该能认出来,想到这里,我便壮着胆子说:“苏捕头,说不定,梅菜识得这个无头的尸体,若是给梅菜瞧一瞧,能帮着苏捕头尽早破案,可是再好不过的。”
“你?”苏捕头挑了一下眉毛,道:“这个尸体根本没有头,你一个小丫头,看了怕是要吓死你。”
我吞了一下口水,心下想着,仗着那千年肉身金老太岁的灵气给我的胆量,大概不至于吓得腿软,可是那灵气又好像是对着妖鬼的,不知道看见尸体,管用不管用,我心一横,道:“不打紧,还请苏捕头行个方便,梅菜不怕。”
“哦?”苏捕头微微一笑:“想不到龙神使者竟然还是一位女中豪杰。好!娘娘腔,你把那白布打开,让龙神使者瞧瞧那无头尸体的模样。”
“这……这好么?”那秀才捕快犹豫着望着我们,道:“梅姑娘,你为什么认为自己识得这个无头的尸体?”
我忙道:“我听发现这个尸体的大婶说了,这个人是一位大官人,梅菜我怕是昨日烟雨阁的一个恩客,这才赶来瞧瞧的,若是能帮上忙,查清无头尸体的身份,那可当真是再好不过的。”
“哎呀,梅姑娘当真是古道热肠!”苏捕头一副看热闹的模样,赶紧冲着秀才捕快挥手道:“娘娘腔,愣着作甚,把那白布打开!”
秀才捕快只得说:“是了,梅姑娘,你自己过来罢!”
我忙走到草席旁边,鼻端只是闻见了一阵水腥味。那草席子上盖着白布的形状,与常人睡着了一样,只是,该把白布支撑起来的头没了,看上去十分奇怪。
我伸出手,刚想把白布揭起来,一只手却拉住了我的手。我抬头一看,却是气喘吁吁的李绮堂,他再也没有平日的沉稳,似乎刚刚跑过来,头一次见他这样的狼狈。
我忙站起身来,奇道:“李公子?你,你怎生来了?”
“在下……在下听说了这里出了事,急着过来的,估摸着梅姑娘听说,也会过来。”李绮堂一面气喘吁吁的说着,一面转头对苏捕头用一种激愤的口气道:“苏逸之,你不是平时最怜香惜玉么?现在你干嘛要让一个弱女子看尸体?”
苏捕头翻着白眼道:“就你事多,她说她认识这个尸体,自告奋勇的。不让她认尸,让谁认尸?你认识么?”
“在下替梅姑娘认就是了!”李绮堂愤然道。接着转头看向我,问:“梅姑娘,你当真识得这个尸体么?”
我忙道:“大概是昨日里烟雨阁的一个恩客,他说过,丑时好像要来胭脂河边上的,是以梅菜才疑心……”
李绮堂回头看了一眼那尸体,叫我转过身去,道:“梅姑娘,你告诉在下那个恩客穿着甚么衣衫,有甚么体貌特征,在下替你认。”
我忙道:“是一件玄色洒金大氅,身材十分魁梧,力气好像很大,孔武有力的,对了,手掌特别大……”我仔细的回忆起昨日那个万天儿倒酒的模样,道:“好像,好像左手的大拇指,还戴着一个粗大的翡翠嵌八宝大戒指的!”
“你说的那个人,叫甚么名字,是哪里人?”苏捕头看都不看那尸体,只盯着我。
我忙答道:“那位恩客,叫做万天儿,好像是在那紫玉钗街上开山货铺子的。”
“既然如此,那,这并不是梅姑娘口中的万天儿。”李绮堂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这个恩客十分细瘦,身上穿着月白衫子,手上甚么东西也没有。”
“诶?不是万天儿?”我一下子转过身来,正看见那个无头的尸体的模样,那个尸体像是掉了脑袋的面人儿,看上去一点真实感也没有,衣着打扮,身材形貌,果然不是万天儿,可是,看着居然也有几分眼熟。
“梅姑娘,你怎生回过头来了?”李绮堂忍不住有点着急的说道。
“诶?这个人,我见过的!”我忙指着那个尸体道:“这件衣服我见过,也是昨日里烟雨阁的一个恩客!”
这个人……这件衣服……不是那万天儿的一个朋友么,与万天儿一道喝酒聊天,口口声声说那神秘的美人儿是妖鬼的那个!他还说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哦?”苏捕头一下子来了精神,忙问道:“这个人姓甚名谁,你识得么?”
我忙道:“这个人,梅菜并不知晓名姓的,不过,他是那个万天儿的朋友,问过万天儿,说不定便能……”我话音还未落,苏捕头早抬手唤过了那秀才捕快,留下几个差役看顾尸体,一溜烟儿的跑到紫玉钗街上去了。
“这个苏逸之……”李绮堂走到我身边,担忧的问道:“梅姑娘,你没事吧?”
我忙摇摇头,道:“不妨事,傻大胆儿一个。”我想起来方才李绮堂素来待人温和有礼,没有架子的,方才对苏捕头,却是疾言厉色的很,一点儿也不客气,便问道:“李公子,您可识得那苏捕头么?”
李绮堂微笑着点点头,道:“在下与那苏逸之,本是自小儿一道长大的,怎么会不认识。”
“诶?想不到苏捕头竟然是李公子的朋友……”这倒是让我大吃一惊:“这样说来,苏捕头也是出身官宦人家了?怎生居然做起了捕头来?”
“这个么……也算是一段伤心往事了。”李绮堂目送着苏捕头的背影,说:“苏逸之家本来是武将出身的,但是,期间出了一些事情,家里没落了,也便为了生计,做了这一行,虽说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我们倒是一直交情不减。眼下里在下还在念书,他已然成了威风凛凛的捕头。”
“哦,怪不得李公子对那苏捕头这样的……”我搔搔头,也不好说这样的不客气。
“不不不……李公子太客气了。”我连连摇手,心想,我有甚么好见怪的,不过一想起来这个恩客凄惨的死状,心里颇不是滋味,便道:“这个恩客,也不知道是怎地死的,竟然失了头颅……”
李绮堂皱眉道:“梅姑娘还是莫要去细看了,脖颈上的伤口,是牙印子。”
“牙印子?”我瞪大眼睛:“李公子的意思是,这个恩客,是,是被咬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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