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郊多树,在这深夜时分,一棵课大树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往天空伸展着枝桠,在融融月色下显得分外可怖。
那刀客化身的大鸟呼叫一声,得到了数声迎合,但见四下里窜出了许多与这大鸟别无二致的鸟儿,迎合着刀客的身影一拥而上,指引着刀客往最里面的一棵大树前面去。
我一见那棵大树,登时屏住了呼吸,只见那棵须得几人和抱粗的大树上,黑压压的立满了鸟儿,那些鸟儿虽多,却听不到一声叽叽咋咋的鸟叫,这场景,直安静的让人心里沉甸甸的。
在这万籁俱寂,只偶尔传来几声鸟叫的时候,我们乘坐的马车那轧轧的声音居然显得分外刺耳。李绮堂望着那棵落满了鸟的大树,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我仔细的看着那些鸟儿,却觉得很不对劲,那些鸟儿各式各样,什么模样都有,而跟那刀客一族的,却是一模一样的同一种鸟。
那些各式各样的鸟儿如临大敌,一个个警惕的望着我们。
刀客在空中一个翻滚,又重新落在地上,化成了刚才的刀客模样。那刀客冲着那大树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还不速速将我们的少主交出来!如果不然,我们请来的帮手,势必让你们灰飞烟灭。”
那些鸟儿也不应声,只瞪视着刀客,也不曾听见那尖细的声音回应,刀客有些沉不住气了,喝道:“你们不要装模作样!少主的气息就在这里!你们再执迷不悟,休怪我们下手无情!”
半晌,那个尖细的声音方才答道:“你们将这里围起来,也于事无补,你们若是胆敢轻举妄动,我立时便将这宝物砸碎!不信的话,咱就试试看,看谁的底气足!”
刀客这一族听了,俱露出愤恨的表情来,但却都十分忌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疑不定。
那个尖细的声音一看似乎自己把持着那个宝物,顿时增添了几分底气,得意洋洋的说道:“你们现在知道怕了么?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李绮堂问道:“且不知阁下与这刀客一家,究竟有何种恩怨,以至于要以子嗣相要挟?这可也算不得是君子所为。”
“君子?”那个尖细的声音不屑的说道:“我们做的不算君子,难道他们便够君子么?我们不过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罢了!”
“你们这是血口喷人!”那刀客怒道:“我们可是问心无愧!”
“你们问心无愧,那我们的后代是怎么死的?”那尖细的声音也不甘示弱,道:“你们大家看看,这便是他们的态度!大家还客气甚么?既然来了帮手,那必然也是随着为虎作伥的!咱们不如,便先下手为强!”
那树上各色的鸟儿听见了,俱是精神振奋,展翅飞起,冲着我们便雨点一般的落了下来。
“危险!”李绮堂念动咒文,只见一道光闪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光球,将整个马车笼罩在内,那些鸟儿来势虽凶,却怎地也穿不透那个光层,我们耳边还传来了沉闷的撞击声。
而刀客这边的鸟儿,也蓄势待发,随时准备着与那各色鸟儿决一死战。但因着那颗蛋的缘故,也不敢轻举妄动。
卢大户手里攥着缰绳,似乎根本未曾想到,自己这一次舍命陪君子,见到的居然是这样诡异的场面,不禁双手直抖,那套在车上的马儿似乎也对眼前的一切烦躁不安,也不知怎地,居然硬生生挣脱了缰绳,想要逃走。
不曾想那马出光圈却是轻而易举,只见那马刚一出去,众多鸟儿便围住了那马,用力的叮啄起来,将好端端的一匹马啄的浑身是伤,哀叫连连,撒腿便跑了出去,一些个鸟儿仍围着那马,穷追不舍似乎非要将那马啄死不可。
看着那狂奔而去的马,李绮堂颇有些疑惑:“这些鸟儿,何故要一齐与那刀客为敌?难不成,是刀客家族,做了甚么不得人心的事情……”
卢大户忙问道:“李公子,您这话……说的可有根据?”
李绮堂摇摇头,道:“只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为什么不对劲来。对了,既然刀客家族子嗣稀缺,那这位刀客,可有自己的子嗣?卢大户,你可听说那刀客从这方面提起过么?”
卢大户忙摇头道:“咱听那弟兄说过,自己四海为家,便是因为虽然有族,却不曾有家,这才无牵无挂,孑然一身,浪迹天涯的。既然没有家,又哪里来的子嗣呢?”
李绮堂一皱眉,道:“有族却无家?这也说不通,就算是飞禽,也须得有父母亲人,将其孵化养大的……”
卢大户道:“李公子说的很是,但是俱这贤弟说起,自己是从养父母家中长大的,养父母与自己到底是没有亲缘的,长大成人,还要寄人篱下,可未免不像样子,咱当时听了,还一面同情他年少悲惨的际遇,一面还觉着他怪有骨气的。”
“养父母……”李绮堂突然浮现出一种恍然大悟的样子,喃喃道:“原来如此……”
我忙问道:“李公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绮堂刚要答话,不想那鸟儿们却又集结成群,往这光层上撞了过来,而那尖细的声音也不停地鼓吹着:“这可是咱们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毁了那个宝物,咱们才能永绝后患!把那些碍事的,通通除了去,方能高枕无忧,不然,凭借着那少年道士的能耐,咱们也没有好果子吃!”
那尖细的声音一开口,鸟儿们更加群情激愤,将那光球边缘撞击的如同战鼓一般。
那刀客一咬牙,大声道:“咱们这一族,向来是各自过各自的日子,但眼看着生死存亡之际,大家也全数豁出去,僵持下去,对咱们也没有甚么好处,不如拼一个九死一生,赌一把,将少主救出来!”
那些与刀客生的一模一样的鸟儿们得了令,全数振奋起来,与那些敌对的鸟一齐厮杀起来,利嘴互相啄,爪子互相抓。
但见战况惨烈,各色羽毛飘飞,虽说刀客家族的鸟儿少,那各色鸟儿的阵营数目多,可是群鸟虽多,却不如刀客家族的鸟儿勇猛,刀客家族的鸟儿个个孔武有力,骁勇善战,以一敌十,居然还给微微占了些上风。委实是让人大开眼界的一场厮杀。
我忙道:“李公子,咱们现下里怎么办好?”
李绮堂摇摇头,道:“这场纷争,本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咱们并不能像预想的那样,去主持公道。”
卢大户一听,登时焦急起来,忙问道:“李公子,可不能临时脱逃啊!眼见着咱们是为贤弟给人欺凌的事情来的,如今撒手不管,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李绮堂叹口气,道:“可是在下早间,并不知道,那刀客一族,竟然是杜鹃妖。”
“杜鹃?”卢大户眨眨眼,道:“布谷鸟么?横竖都是鸟,都是妖,又有甚么差别?您可不能袖手旁观呐!”
“不是在下非要置身事外,只是刀客家族与那些鸟儿的纠葛,着实是一碗水端不平的。”李绮堂摇摇头道:“外人确实不好插手。”
我忙道:“李公子,究竟为什么杜鹃妖是管不得的?它们不是普通的鸟儿吗?”
李绮堂顿了顿,道:“不知你们可曾听说过,那杜鹃乃是自己不建造巢穴,专门把自己的卵,产到别的鸟的窝里,让别的鸟代为孵化的事情?”
卢大户困惑的摇摇头:“咱不曾听说过。怎地,自己的后代自己不去抚养,偏要给旁人养育?”
李绮堂点点头,道:“这便是杜鹃的天性,而且,杜鹃一直被人称作为恶鸟,是因为杜鹃的卵是偷偷被产到在旁的鸟巢内,冒充那鸟巢原本就在的卵,大杜鹃还会偷偷的偷走一个卵,好让数目不变,不让鸟巢主人发觉。”
那鸟巢的主人是以并不知道,只将那些蛋一视同仁,一同孵化。待那冒名顶替的小杜鹃被养母孵化之后,便会为着争夺食物和养父母的宠爱,偷偷把养父母真正的卵,或者刚孵化出的雏鸟,推到巢穴外面去,好独占这一个巢穴。”
“诶,原来如此,这便是杜鹃的天性么……”卢大户咋舌道:“这么说来,生于养父母家,要以先杀死养父母的亲生子女为前提……”
李绮堂点点头,道:“真是,是杜鹃,先让他们旁的鸟类去断子绝孙的,无怪乎那些饱受杜鹃欺骗的鸟儿们,也要血债血偿,让杜鹃妖一族,同样永绝后嗣。”
“这也太可怕了……”卢大户讷讷的说道:“不想贤弟一族,居然如此的过往,说起来,那颗杜鹃蛋钻进了咱的肚子里,大概,也是想当咱的养子么?幸亏咱是个男子,知道里面必定有妖异之处,倘若是女子的话,说不准也与那些鸟儿一般,兴冲冲只做怀孕了,要当自己的孩子抚育呢……”
那刀客听到了我们的话,忙道:“天地生万物,本来便是各有各的活法,我们杜鹃天性如此,又甚么办法?好比说老虎吃旁的动物,对旁的动物来说是作恶,可是老虎不吃肉,它咬怎生活下去?万物相生相克,是天地的法则,为了一己之私,将我们这个族群斩尽杀绝,是他们的立场,可是处于我们自己想要繁衍下去的立场,自然也是想要一战到底,保卫后代的!”
这杜鹃刀客说的话,其实还是挺有道理了,万物确实是相生相克,这一点谁也没有办法解决。
李绮堂道:“梅姑娘,本来咱们确实不该插手的,可是杜鹃一族倘若给群鸟灭了最后的希望,便要灭绝于世了。”
这个忙,究竟是帮,还是不帮呢?卢大户也踌躇了起来。
看着我们这犹豫不决的样子,那杜鹃刀客也十分无奈,只对那落满了鸟儿的大树怒吼道:“现今之计,咱们便拼一个你死我活罢!没有了少主,我们这些杜鹃,也没有颜面作为无力绵延后嗣的罪人,继续在三界之中闯荡,横竖咱们是三界之中的罪人,倒不如在这场纷争里,寻一个早死早超生便是了。”
话一出口,旁的杜鹃全数大叫起来,那尖细的声音很有些慌张,忙喝道:“你们若是轻举妄动,我这便砸烂你们的少主!咱们一拍两瞪眼,谁也沾不便宜!”
“你们今日这番阵仗,打的倒当真精彩,怎地,连龙神使者与修道世家的公子也牵扯进来了?也称得上热闹。”这个声音威严而不带感情,突然便在一片纷争之中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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