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是防备着这个胡人,只说道:“先生打听这个做甚么?”
那胡人犹豫了一下,搓搓手,道:“既然你这么问,想来你是知道了……”说着说着,突然变戏法似得张开一只手,那手里正托着一颗指头大的夜明珠:“呶,你把这个女的来历告诉我,这个,给你。”
我看到这种东西,自然唬了一跳,忙道:“我……我一个小丫头,自然不敢要这种东西……”
那夜明珠个头儿又大又圆润,周身一层氤氲荧光,瞧得出是价值连城,那胡人嘿嘿一笑:“不打紧……你拿了这珠子,此生再也不用替别人端茶送水……”
“你这番帮鬼子,对着小丫头鬼鬼祟祟的作甚呢?”莫先生正巧经过,看见这胡人形迹可疑,忙张开嗓子喊起来。
胡人给莫先生这大嗓门唬的一颤,几乎没抓稳那颗珠子,忙道:“我不是坏人,你可是这个烟雨阁管事的?”
莫先生威风凛凛的说:“老夫便是,你有何贵干?”边把我拉到身后去。
那胡人似乎见到了救命稻草,忙道:“哎呀!可幸亏我运气好,见到了先生,先生,实不相瞒,你们这烟雨阁,可要大祸临头啦!”
“放屁!”莫先生勃然大怒:“你这番帮鬼子,满口胡吣些甚么鬼话?”
“是真的!”那胡人不顾莫先生那雷霆万钧的脸色,忙凑近了,道:“实不相瞒,我也算有点法术在身,辨妖识鬼,不在话下,那个女子……”边悄悄指着落花姑娘道:“不是普通人,是个了不得的妖怪呐!”
“你说啥?”我和莫先生异口同声:“妖怪?”
“不仅仅是个妖怪,还是个能带来祸患的妖怪!”那胡人见我们这模样,越发故弄玄虚起来。
“此话怎讲?”莫先生听的一愣一愣的:“对了,这位胡人大师怎么称呼?”
那胡人摸着胡须,道:“我叫扫那热,是一个巫师,在我们西域,也算得上一个名头响当当的人物,来来往往的这些西域商人,没有不认识我的。不过若是你记不住的话,可以喊我的汉文名字,老邢。”
“原来是老邢大师!”莫先生忙道:“老夫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老邢大师可否到内院详谈?”
老邢大师一看莫先生换了面孔,忙点点头,进了内院,我也要跟上,莫先生直往后驱赶我:“小孩子家家,你去作甚?”
我忙道:“梅菜我可是龙神使者,跟着听听西域法术,有什么不对?莫先生要是不让我去,我便祝祷给龙神爷知道。”
“你这鬼东西!”莫先生叹口气,也就不管我了。
老邢法师端坐在上首,我忙过去奉上珠兰茶,老邢法师使用盖碗的手法非常娴熟,看得出来在京城已经待了很久。
莫先生待老邢法师喝了茶,忙不迭的问道:“那落花姑娘,究竟是个甚么来路?”
老邢法师看了莫先生一眼,摇摇头:“你们啊,一时心软,收留了祸患,哪里是个姑娘,分明是个妖孽!”
“妖孽……”莫先生青白了面孔,忙道:“那,那究竟是何种妖孽?”
“她是怎生到你们烟雨阁门口的?”老邢法师问道。
“说到她的来历,也确实出奇,”莫先生忙道:“前些日子,有一次刮了大风,风住了,那落花姑娘便倒卧在我烟雨阁的大门口,说是气血虚弱,也忘记了前尘往事,这事情还还引来了不少的麻烦,我们院里的罗妈妈便收留了她,让她在这里休养,谁知道,她竟有妙手回春的本事……”
“还妙手回春呐!啐!”老邢法师道:“你们肉眼凡胎,直把罗刹当做了菩萨,她哪里是治病救人,那可是在吸取人的精气,补上自己道行的亏空呐!”
“吸取精气?”莫先生忙道:“但请老邢法师细说,老夫愿闻其详!”
“哼哼,依我之见,这玉面罗刹分明便是冥界的恶鬼,不知为何,受了伤,逃到了这里来疗伤,这可不是一般的地方,这里是三界的交叉口,有名的玄阴地!”
“玄阴地?”莫先生皱起了眉头:“敢问玄阴地是?老夫在此居住多年,从未听说过……”
“说了你也不懂!”老邢法师挥挥手,几颗金刚钻的大戒指映着阳光熠熠生辉:“你们这里怪事不断,对是不对?”
“对呀!”莫先生忙说:“这几年来,我们这里大事小事不断,也都难以解释,之后又不了了之,耽误了不少买卖!”
“那不就是了,这里的阴气本便是滋补之物,迎着十五的圆月亮,更是能让妖鬼的修炼事半功倍,这里本便是阴气大盛,还盖了女子云集的妓院,所以仙妖狐鬼在此游荡,毫不稀奇。”
“这么说来,我们这里还是仙妖狐鬼的宝地?”莫先生的手直哆嗦,但仍然不敢完全相信,我拉住莫先生,道:“不知那老邢大师说的有几分可信?落花姑娘看上去心善的很,不像是妖鬼啊!”
“你要是不信,便看着吧!什么时候等那玉面罗刹露出了马脚,再来寻我,不过,只怕便是迟了。”老邢法师捋着硬扎扎的胡子有模有样的说道。
莫先生迟疑了一下,可能觉得这老邢法师还是空口无凭,便道:“捉贼也要拿赃,眼下那落花姑娘神的人心,在紫玉钗街乃至整个京城都是有名气的,不少达官贵人也仰赖她的本事,十分钦佩,贸然把她当妖怪捉起来,只怕是不妥。”
那老邢法师忙道:“这件事情,我也不急,这样吧,甚么时候你改主意,到那铁锚街香料铺子,只说寻老邢法师,伙计全都知道的。”
莫先生忙道:“这样最好,此次有劳法师了。”
老邢法师两手交叉,行了一个西域礼节,也便回去了。
我和莫先生送到门口,我忙问:“莫先生,您觉得这个法师说的是真的么?”
莫先生摇摇头:“鬼神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是狐狸,早晚露出尾巴,到时候若当真有凭有据,那就由不得咱们不信了,不过眼下落花姑娘宅心仁厚,若是胡乱冤枉了,白白惹人心寒。”
莫先生就是莫先生,说话总是在理的。
不料那法师一语成箴,到了晚上,果然出了怪事。
掌灯了不大会,我正送了百合莲子羹和各样点心来,正在花厅里摆盘,却见到了那日里帮着罗妈妈的苏捕头,带着那秀才捕快,正在花厅里与几个姐儿说笑。
苏捕头一看就是见惯风月的人,而那秀才捕快则在花团锦簇之中满面通红,抓耳挠腮,显然局促不安。
那苏捕头举手投足,都是轻佻,年纪虽然不比我大几岁,可是瞧着十分老练。
一个姐儿正笑道:“兔子哥哥这样的妙人儿,还不知以后娶得一个什么样的老婆呐!”
原来那苏捕头竟然叫兔子么?
苏捕头笑道:“娶了老婆,管东管西,束手束脚,反倒是不美,浑不如现在这样,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说着往那姐儿脸上抚弄了一下。
那姐儿含笑打开他的手,冲那秀才捕快道:“这个小哥儿倒好生老实,莫不是头一次来么?”
那苏捕头笑道:“理他作甚,多来几次,就该食髓知味了,”又往内堂看了一眼,轻声笑道:“那日给风刮过来的女子,竟成了甚么活菩萨,这话可是当真?”
“自然不假。”那个姐儿笑道:“满京城风风雨雨,谁不知道?”
“是么,”苏捕头道:“真还没看出来,竟如此有本事。我倒是也想见一见她,后背有个刀伤,也想着求那活菩萨给诊治诊治。”
正说着,落花姑娘自月牙门儿里一转,便进了花厅,那姐儿忙道:“难得活菩萨清闲,兔子哥哥还不过去求医?”
那苏捕头一笑,忙走过去,问:“落花姑娘,可有闲暇给我瞧瞧伤?”
落花姑娘微笑点一点头:“哪里?”
苏捕头作势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皂衣脱下来,落花姑娘忙道:“不碍的,我隔着衣服触碰一下就好了……”
‘那怎么行呢……”苏捕头忙道:“给姑娘玉手触碰一下,那是无上的荣幸,好不容易碰到这个机会,姑娘就赏脸摸我一把吧!”
落花姑娘缩了手,红着面孔,道:“男女授受不亲,请自重……”
苏捕头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道:“在这种地方,谁知道自重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欲拒还迎,方才有味道……”说着捉了落花姑娘的手,便往自己衣服里塞。
自然有姐儿知道那落花姑娘身份不同,不能随意轻薄的,可是也刚要上前劝阻的时候,只听秀才捕快喊道:“兔子,你可莫要太过分,人家不愿意,哪里有硬要占便宜的道理!”说着便走上前去。
说话间莫先生也来了,忙往这边跑过来:“苏捕头,且手下留情,听老夫说一句……”
莫先生的大嗓门话音未落,我突然觉着浑身一阵发凉,像是被一个很大的力道推搡着,忍不住紧紧抓住了桌子,这才稳下身来,方觉出整个花厅突然狂风大作,不仅吹灭了蜡烛,吹晃了灯笼,整个花厅的陈设也俱被吹得嘎吱作响,几个身子弱的姐儿站不住,竟给吹倒在地,苏捕头更甚,竟给狂风狠狠的拍到了南墙上,只听咚的一声,方从墙上滑下来,直撞的头晕眼花。
这个时候,风便跟起的时候一样突然的停了。
灯笼停止了摇晃,借着灯光,但见方才富丽堂皇的花厅已然一片狼藉,姐儿们更是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精心梳妆的仪容也都凌乱不堪,云鬓散乱,满面惊惶。
莫先生扶了扶歪了的方帽,才瞪着眼睛自言自语道:“这花厅之内,怎么会刮起风来……”
而那落花姑娘则还是呆立在原处,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只有她依旧是衣冠楚楚,头发都不曾散落了一根,仍是齐整模样。
那秀才捕快因为身子弱,早吹倒了,现下爬起来一看,但见那苏捕头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忙扑了过去:“兔子!兔子!你怎么样了?”边下狠手去掐人中,我忙也奉上茶,秀才捕快赶紧接过去,含了一口在嘴里便喷。
那苏捕头给喷了满脸满身的凉茶水,这才悠悠醒转,讷讷道:“风……好大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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