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追人容易,晚上追人很难,何况要追的人不但如同惊弓之鸟,根本不敢走大路,只敢往小路跑,而且看架势要追的那几位想分头逃命!韩博和王千里本就不想去仙女庙,更不想追丢,见刘良驹等人想分头逃,立马率乡勇们围了上去。
本打算去高邮的刘良驹和但明伦以为被什么事也干得出来的溃兵给围住了,吓得魂不守舍,直到王千里亮明身份,他们二人和正准备去仙女庙暂避的扬州知府张廷瑞、江都知县陆武曾及甘泉知县梁园棣这才稍稍松下口气。
不过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刚落下很快就又悬了起来,从泰州来的这帮乡勇不但不听他们的号令,还摆出一副要拿人的架势,怎么赶也赶不走,就这么在河边的这座破庙里僵持到深夜。
刘良驹身为堂堂的两淮盐运使,就算逃命也放不下身段求人。王千里和韩博又阴沉着脸不搭理他的那几家人,江都知县陆武曾和甘泉知县梁园棣只能硬着头皮跟王千里和韩博说好话。
“王老弟,贼匪已经到了扬州,而这儿离扬州不到二十里,真不是久留之地!你们是团练,又不是官兵,用不着把命丢这儿。听陆某一句劝,早些回去吧。”
“陆老爷,晚生要是就这么回去,等见着徐老爷,您让晚生怎么跟徐老爷交差?”
“就算没见着我们,有什么不好交差的?”
“不行不行,外面兵荒马乱的,晚生要是就这么走了,刘大人、但大人和张府台咋办?”王千里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吃干粮的刘良驹等人,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来前徐老爷交代过,要是扬州城没破,就让晚生在刘大人、但大人和张府台麾下效力,与府城共存亡!现而今城破了,晚生却活着,就这么回去徐老爷一定会治晚生的罪,说不定真会砍晚生的脑袋。”
“陆老爷,我们真不能就这么回去!”韩博接过话茬,振振有词地说:“徐老爷一移驻泰州就招募青壮、编练乡勇,刚编练出点眉目就命我和王兄做先锋,先率一哨乡勇驰援扬州。算算日子,我们泰州州同韩老爷亲率的大队人马这会儿也快到江都了,府城要是没丢那要收,府城丢了就得收复,我们怎能就这么一枪不发临阵脱逃!”
一会儿说守城,一会儿说要收复,还说什么城在人在。
陆武曾听得老脸发烫,正不晓得该怎么接着往下说,梁园棣突然爬起身,指着扬州方向气呼呼地问:“你们晓得来了多少贼匪吗?”
“多少?”王千里不动声色问。
“三万,整整来了三万,还全是骁勇善战的广西老贼!扬州就那几百个兵,让刘大人、但大人怎么守。现在城被贼匪给占了,凭你们泰州的那几百乡勇又怎么收复?”
王千里心想你们以前全是高高在上的大官,想巴结你们都巴结不上,现在风水轮流转,你们不但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大官,而且很快会变成朝廷要捉拿治罪的犯官,懒得再他们面子,干脆爬起来紧盯着他道:“梁老爷,您这话晚生不爱听!”
“怎么不爱听?”
“您身为甘泉知县,守土有责,岂能因为贼匪势大就弃城逃命!您理应与甘泉共存亡,却上有负皇恩,下有负百姓。我们徐老爷居然还以为您是忠臣,命我和韩老弟率乡勇星夜驰援,真是可笑又可恨!”
“你……你个区区童生竟敢以下犯上!”
“姓梁的,我王千里也是七品顶戴,以下犯上还真谈不上。何况对你这样的贪生怕死之辈,我王千里用得着客气吗?这官司就算打到京城去,我王千里也不怕!”
韩博也意识到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不会轻易就范,站起来冷冷地说:“梁老爷,陆老爷,既然您二位把话说到这份儿上,那我和王兄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护送诸位去泰州。”
去泰州,开什么玩笑!
一想到软硬不吃的徐瀛,陆武曾和梁园棣头皮就发麻。刘良驹、但明伦和张廷瑞一样不敢去,急忙给他们二人使眼色。
“王老弟,消消气。”陆武曾反应过来,急忙打起圆场:“大敌当前,有话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刘大人、但大人、杨府台,晚生已差人去找船了,劳烦三位收拾下行李,船一到我们就启程。”
刘良驹退无可退,只能悻悻地说:“王老弟,你的一番好意本官心领了,本官公务在身,泰州是真去不了。”
“运司衙门在扬州,刘大人就算有公务也应该去扬州。”
“扬州不是被贼匪给占了吗。”
“扬州是被贼匪给占了,一时半会儿或许真收复不了,但刘大人您也不能走太远,还是跟晚生一道去泰州吧。”
王千里话音刚落,韩博便不失时机地来了句:“刘大人、但大人、杨府台,晚生还等着您三位率我们收复扬州呢。”
张廷瑞气的脸色铁青,恨死了远在泰州的徐瀛,心想早晓得徐瀛会落井下石,那会儿就应该让他移驻仪真,可现在悔之晚矣,只能硬着头皮道:“王老弟,泰州我们是一定不会去的。”
“这可由不得您,贼匪说不定已经分兵去了高邮,晚生可不能让您几位落入贼匪之手,为您几位的安危计,晚生就算绑也要把您几位绑泰州去。”
“你敢!”
“晚生听命行事,有什么不敢的?”王千里猛地转过身:“弟兄们听令,船一到就护送几位大人上船!”
“遵命!”
“王老弟,有话好好说吗,”陆武曾一边示意家人去拦住泰州的乡勇,一边苦着脸哀求道:“王老弟,韩老弟,给句痛快话,怎么才能放我们一马?”
“陆老爷,您这话说哪儿去了,我王千里虽说捐了个七品顶戴,但说到底还是个没出息的童生,求您几位别让王某为难才是,哪有让王某放您几位一马的道理。”
陆武曾猛然意识到破庙里人太多,好的话不太好说,立马提议道:“王老弟,要不我们出去透透气?”
“也好,陆老爷请。”
“王老弟请。”
……
韩博看看刘良驹等人,也手扶牛尾刀跟了出去。
刘良驹越想越憋屈,紧攥着拳头恨恨地说:“一个区区童生竟敢口出狂言,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刘大人息怒,依我看他是狗仗人势。”
“徐瀛那个天杀的,我们那么对他,他竟如此对我们,真是可恶。”
“他一定是想拿我们去换顶子,早知今日当初就不应该让他移驻泰州!”
“现在说这些有何用?”刘良驹狠瞪了张廷瑞一眼,张廷瑞正准备解释,陆武曾匆匆走了进来。
“那个姓王的怎么说?”但明伦急切地问。
“还能怎么说,要钱呗。”
“他想要多少?”
“七万两,少一两都不行。”
“要七万两,他竟敢狮子大开口!”
陆武曾苦着脸道:“刘大人,人家给咱们明码标价了,您、但大人和杨府台每人两万两,我和梁兄一人一万两。他们是有恃无恐,说等船到了我们拿不出银子,就把我们绑泰州去交给徐瀛。”
“还明码标价,他们这不是打劫吗?”
“但大人,这兵荒马乱的他们有什么不敢的,说句不中听的话,他们就算把我们全杀了这荒郊野岭的也没人晓得,说不定连朝廷都不会过问。”
自个儿做的事自个儿清楚,想到朝廷一旦晓得赎城的事肯定会派钦差来究办,刘良驹凝重地说:“你再去跟他商量商量,就说我们出来的匆忙,身上没带多少银钱,看能不能少点。”
“行,我再去跟他们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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