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关捕头回头看看欲言又止的琴儿,想想又问道:“亲家,这么说四娃子在京城已经站稳了脚跟,既然已经站稳了脚跟,既然已经有了一份生计,琴儿不就可以京城跟他团聚了?”
段吉庆无奈地叹道:“还不行。”
关捕头追问道:“咋不行?”
段吉庆看了看女儿,无奈地说:“会馆不是客栈,不光贩夫走卒不能住,连文武官员的家眷都不能住。女眷不得入住,这是规矩!志行身为会馆首事,说啥也不能带头坏这规矩。再就是他那个缺不晓得啥时候补上,但只要补上就得领凭上任,现在谁也不晓得会被外放去哪儿做巡检,到时候又是一番鞍马劳顿。”
柱子忍不住插了句:“关叔,我嫂子有孕在身,现在也不能出远门。”
关捕头沉吟道:“对对对,我光顾着高兴,竟把这事给忘了,有孕在身不能出远门,万一动了胎气可不得了。”
琴儿俏脸一红:“关叔,我晓得你是为我好。”
“要是四娃子在你身边就更好了,琴儿,委屈你了。”
“关叔,你说啥呢,我不委屈。”
“好男儿志在四方,志行是要做大事的,这点委屈算啥。”段吉庆就指望女婿给他争口气,随即话锋一转:“关老弟,志行在信里说翻建会馆还缺点银钱,再过两个月就要殿试,殿试一放榜他那边就得动工,这是大事,我们不但不能坐视不理,还得抓点紧,看能不能尽快帮着筹点银子,赶在月底前找票号给他汇过去。”
“亲家,这可不是小事,这个忙让我们咋帮?”
“别担心,不用你出银子,只要你帮着跑跑腿,”段吉庆指指桌上没拆开的书信,笑道:“这几封信是志行和翰林院检讨吉老爷、璧山举人费老爷写给顾老爷的,里面还有一张要翻建成啥样的草图。会馆本就是顾老爷在京城为官时倡建的,本就是我们重庆府十四个州县举人进京会试下榻之所,所以志行想请顾老爷帮着出面筹款。”
“跟谁筹?”关捕头下意识问。
“跟各州县的那些秀才筹,本地乡绅照理说也应该出点力,毕竟能念得起书、能考上举人的全是他们的子弟,可以说这是我们巴县乃至重庆士林的盛举,我估摸着这银子应该不难筹。”
“顾老爷出面张罗,我们帮着跑腿?”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幺妹儿去打酒了,等会儿我们不能贪杯,吃完捎午就一道去柴家巷把信给顾老爷送去,听听顾老爷咋说。”
“行,我听你的。”
………
不出韩秀峰和费二爷所料,赋闲在家的顾老爷看完段吉庆和关捕头送来的书信,不是老怀甚慰而是格外欣喜。
他怎么也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一封书信竟让韩四做上了会馆首事,并且韩四这个首事做得有声有色,居然筹到了两千两银子。不光打算翻建会馆,还打算翻建好之后勒石为记,以垂永久。
人活一世,不就是图个名声!
人家一提及四川会馆就会自然而然想起乾隆年间的涪州翰林周煌,要是重庆会馆翻建一新且勒石为记,人家再提及重庆会馆同样会自然而然想起他顾忠政,毕竟会馆是他当年在京城牵头倡建的。
顾老爷越想越激动,放下吉云飞的信笑道:“二位,志行果然没让老朽失望,为人光明磊落,做事勤勉且重乡谊,翰林院检讨吉博文、璧山举人费初名在信里对志行是赞不绝口,你们脸上有光,老朽脸上也有光!”
“顾老爷,志行能有今天,全赖您老提携。”
“是啊是啊,要是没您老保荐,他哪做得上会馆首事。”
“老朽保荐归保荐,但要是人品不好、办事不力,就算有老朽的保荐,在京为官的几位同乡也不会让他做这个首事。说到底还是段老弟你有个好女婿,关班头你有个好侄子!”
段吉庆被夸的心花怒放,不禁笑道:“不怕顾老爷笑话,晚生之所以把女儿嫁给志行,就是看志行是个好后生。”
顾老爷微微一笑,随即沉吟道:“从草图上看,翻建扩建是要花不少银子。吉博文在信里也说了,志行给老朽修书求援实属无奈之举,甚至为此纠结了好几天。其实他无需如此纠结,翻建扩建会馆乃我重庆士林之盛举,虽远在京城但我们重庆府辖下十四州县的学子理应出力。”
段吉庆很清楚这会儿不管出多少,女婿将来都会加倍赚回来,立马拱手道:“顾老爷,晚生不才,愿捐十两!”
“好,太好了,正所谓上阵不离父子兵。”顾老爷满意的点点头,接着道:“会馆乃老朽当年念我重庆府举子进京应试却无下榻之所而牵头倡建,现而今要翻建扩建,老朽自然要再出一份力,捐银那是理所应当,但光凭我们的微薄之力显然不够,还得群策群力,从长计议。”
“顾老爷,您老拿主意,晚生和关班头听您老差遣。”
“段老弟,本县有哪些乡绅你晓得吧?”
“晓得,本县的晚生全晓得。”
“有一个算一个,帮老朽给本县的诸位乡绅写请帖,写完之后劳驾关班头连同老朽的名帖一并送去,请他们后天中午来望江楼吃酒。”
“晚生先打个草稿,您老先过过目,要是行就那么写。”
“不着急,听老朽说完,”顾老爷笑了笑,接着道:“老朽等会儿就去拜访府台、学台,拜访县父母和教谕,翻建会馆乃我巴县乃至我重庆府之盛事,府台、学台和县父母、县教谕理应襄助。”
“顾老爷所言极是,翻建会馆不只是我家志行,也不只是您顾老爷的事,是我们巴县乃至重庆府的盛事,府台、学台、县太爷和教谕是应该知晓。”
“不光府台、学台、本县父母和本县教谕,其它州县的县太爷和教谕也不能坐视不理。我们后天先在望江楼宴请本县乡绅和本县生员,共商会馆翻建扩建之大计,然后再一道去江北、去璧山、去江津、去长寿、去永川……十四个州县散厅挨个儿走一遍!”
“顾老爷,挨个走一遍自然好,只是这一遍走下来得一两个月,志行说等殿试放榜之后就动工,我们这边来得及吗?”
“段老弟,老朽晓得你为志行着急,但也应该晓得翻建会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怎么也得半年乃至一年才能翻建好,况且会馆公账上有两千两,采买材料和开工的银钱应该是够的,所以我们有的是时间。”
“这倒是,您瞧瞧我,真是急则生乱!”
“急就对了,谁让志行是你的乘龙快婿呢。”顾老爷笑了笑,又道:“总而言之,我们尽力,能筹多少算多少。等这一圈走下来,把筹款期间的一应花销刨去,全托票号汇给志行。谁捐多少要登记在册,等会馆翻建好要勒石为记,所以账目要分明。”
“志行是晚生的女婿,晚生要避嫌……”
顾老爷暗想眼前这位不愧为府衙的兵房经承,既会做事又晓得官场上的规矩,不禁笑道:“既然段老弟要避嫌,那老朽就另找人来负责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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