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林仙草提心吊胆,唯恐秦王突然蹦出句什么什么来,她一个反应不妥,让他看出她夜里其实听的明明白白,一丝狗血也没漏下,回头他几步一走一思量,抬手把她灭了口。
谁知道秦王一早起来一张脸阴的浓云密布,林仙草觉得他要是再晚一会走,这院子里一准就得电闪雷鸣了。
秦王阴沉沉站在七间架的大门下,转头遥谣盯着周夫人院子方向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拉了拉紫貂斗蓬,吩咐程无明道:“从今天起,夫人一应用度归到王妃手里开支,跟王妃说,再怎么着,这府里的规矩不能错了,爷把这内院交给她打理,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哼!”
说完,怒气冲冲的猛甩斗蓬,出门上马走了。
程无明向来以处惊不变著称,自觉可以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变,这会儿瞪着俩眼珠子直怔怔呆住了,这府里,要变天了!
王妃听了程无明的禀报,看起来比程无明沉稳多了,直到程无明告退出去好半天了,脸上还是那么得体的笑着,一动没动。
春兰瞄着王妃,试探着上前曲膝笑道:“恭喜王妃,爷总算悟过来了。”
王妃喉咙里’咯’了一声,长长吐出口气,一团喜气如烟火般突然绽放,却又拼命绷着脸,抖着手端起杯子送到嘴边。
春兰瞄了眼王妃手里的空杯子,张嘴想提醒又急忙咽下,王妃这空杯子照样喝的津津有味。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好一会儿,王妃才放下杯子,抽出帕子按了按嘴角,这回真缓过来镇静下来了,“都是应有之理,赶紧去打听打听,昨天出了什么事了,越细越好。”
春兰知道王妃欢喜的厉害,清脆答应一声,急忙提着裙子,脚步轻捷非常的出了上房。
夏荷重新沏了碗茶递给王妃,陪笑凑趣道:“爷肯定是恼极了,这回怎么着也不能让她再有翻身的机会。”
“你懂什么!”王妃已经前后思量了七八遍,拿好了主意:“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从容镇静、大度厚道,还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事,诸事不明时,不可妄动,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稳妥,这用度不用度的事先放下,不必急在一时,等爷再提的时候再说,好了,从现在起,这事儿一个字也不许再提,就当没这回事,谁要是露出一丝半分轻狂样儿,说了一字半句什么话,别怪我不客气。”王妃眼露杀气。
夏荷、秋菊急忙恭敬答应一声,退后几步,收起喜色,大气不敢出。
林仙草随班请安,王妃今天半个字都没多说,屏退众姨娘,却又留下了林仙草。
“搬到爷院里这几天,可还习惯?”王妃端着杯子,慢慢喝了两杯茶,晾够了林仙草,这才缓缓开口。
林仙草急忙曲膝答道:“还好,多谢王妃关心。”
“嗯,好好儿的,怎么把明翠姑娘打发到庄子上去了?”王妃单刀直入。
林仙草早就把这个问题翻来翻去想了不知道多少遍,这会儿听王妃问,老老实实答道:“昨天爷回到院里,脾气大的不得了,爷没回来前,明翠姑娘吩咐说爷不回去歇了,谁知道爷突然又回去了,然后爷就大发脾气了,罚明翠姑娘到院子里跪着。
王妃知道,现在是腊月天,明翠穿的又单薄,我看她跪了半盅茶的功夫就冻的嘴唇乌紫,怕她冻坏了,就让云秀拿了件狐狸皮斗蓬和一个大厚垫子给她。
后来爷好象不那么生气了,就让明翠进来,也不知道明翠怎么想的,把斗蓬和垫子塞到上房台阶下,垫子也就算了,那个斗蓬被花草划的不成样子,爷就生气了,说明翠愚不可及,又说蠢人力气大,让她到庄子上干活去。”
林仙草絮絮叨叨说的极详细,王妃凝神听的仔细,回到院子里脾气大的不得了,他昨天可是从周夫人院子里回去的。
“爷为什么生气?”
“回王妃,婢子不知道。”林仙草态度老实诚恳。
“嗯,你昨天都做什么了?”
“回王妃,爷让我练字,这么大的蝇头小楷,一天写一百篇,昨天请了安回去就写,一直写到爷回去,连茶都不敢喝,茶喝多了要方便,这一耽误至少少写三四个字,好不容易才写完。”林仙草一脸苦哈哈。
王妃眉梢抖了几下,想笑又用力忍了回去,轻轻咳了一声笑道:“那真难为你了,夏荷,拿几锭墨赏给仙草,既是这样,我也不敢耽误你,回去好好写。”
林仙草接过墨,曲膝告退而出。
“这林姨娘也真是,说了半天,一点有用的没有!”夏荷真真假假的抱怨道。
王妃抿嘴笑道:“这话要会听,怎么没有有用的?爷回到院里,脾气大得很,这脾气可是带回去的,从哪儿带回去的?明翠说爷不回去歇着了,她哪来的底气吩咐这样的话?必是得了谁的传话了,能是谁呢?你要知道,爷最恨有人在他身边使手段动手脚,要不是这样,就明翠那个蠢货,哼!”王妃眼睛微眯:“她还以为拣了大便宜呢,偏戳到爷鼻孔里去了。”
林仙草不知道周夫人已经沦落到了王妃手下,回到上房,将几锭墨拍到桌子上,一把拿起昨天抄的那一百篇小楷,举到窗前,对着光一张张细看,有指甲掐痕的挑到一边,没有的放到另一边,两盅茶的功夫,就将一百篇字分成了两堆,有掐痕的一堆扔到一边,林仙草扑过来将另一堆细细点了一遍,忍不住哈哈笑了几声,这一堆足有六十多张,也就是说,今天自己再写三十来张就够了。
云秀沏了茶研好墨,看林仙草如爱怜无比的抚着那六十几张小楷,纳闷的问道:“姨娘不赶紧写字,看昨天写的字有什么用?还能看出张小的不成?”
“说你笨吧,你真是笨。”林仙草懒的理她,小心将那六十几张小楷放到桌前压好,坐下慢慢写了篇,拿开镇纸加到上面。
云秀急忙叫道:“姨娘别放一起,看一会儿分不出来。”林仙草啪一声打飞云秀的手,“我又没打算分,笨啊。”
云秀瞪着林仙草,厚眼皮啪啪啪眨了半天才回过来味,“姨娘,这要是让爷知道……”
“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知道?”林仙草淡定之极。
云秀斜着她,想了好半天断然道:“姨娘,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觉得你混不过去,爷是个精明人,这话你也说过。”
“嘿。”林仙草想着昨天半夜三更那盆狗血,嘿嘿笑着不停的摇头,精明是精明,可也不用太高看了。
周夫人用度归到王妃手里这事,王爷只吩咐秦无明跟王妃说什么什么,可没吩咐他跟周夫人说什么什么,这种事程无明怎么可能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自然是跟王妃禀完后闭口再也不提。
王妃的打算是以不变应万变,当然也是闭上嘴什么也不说。
周夫人又不是天天支银子用,到傍晚,周夫人对这事还是一无所知。
秦王进了二门,捧云照例迎上去,替大姐儿诉说她对父亲的无限思念,秦王阴沉着一张脸,脚步停也没停,径直穿云而过。
捧云跟了几步不敢再跟,呆看着秦王的背影,只觉得的浑身发冷,爷今天这情形不对的很,从来没这样过,从前纵是不过去看大姐儿,也必有几句话吩咐……
昨晚那杯加了料的酒,那料还是她亲手加的呢,那药到底……出什么事没有?
明翠是昨天半夜被发落到庄子里的,怎么这么巧?
从昨天晚上爷走到现在,她这心就没片刻安稳,这可是要人命的事!
捧云一步步往回挪,一路挪一路盘算着保命的法子。
云秀发挥了一回乌鸦嘴功能,吃了饭,秦王舒展胳膊,接过林仙草的字照例挨个点评,看了没几张就皱起了眉头,啪啪啪一张张翻的飞快看的飞快,眨眼翻到最后,将那叠小楷拍到几上,冲林仙草抬了抬下巴道:“把昨天写的拿给我。”
“昨天?写的?”林仙草怔怔然转了个圈,指着云秀道:“昨天的字呢?一百篇全拿来。”
云秀无语之极的瞪着林仙草,深吸了口气道:“姨娘不是让我拿去烧了么?我特意拿了炭盆,当姨娘面烧的。”
“嗯,烧了,全烧了。”林仙草心下大定,看着秦王摊手道。
咱们云秀再怎么笨就一条最好,关键时候绝对不掉链子。
秦王气的错着牙,伸手抓过那叠子小楷,左一张右两张分的飞快,“不得了了你,敢跟爷打马糊眼,这些,都是昨天写的,你真觉得能瞒得过爷?今天一天,你就写了这么几张?”
林仙草真想仰天号啕,这秦王精明时粘了毛比猴精比鸡贼,傻的时候跟戏子谈情跟妓\女讲爱,可怎么偏偏到她这儿全是精明,到周夫人和明翠那儿就全是傻气了呢?
难道这就叫同类相吸?都怪自己太聪明把他的聪明招出来了?
可怜林仙草连罚带补,埋头奋笔苦写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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