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明月庄

八月十五云遮月，

正月十五雪打灯。

今日正逢元宵节，洛阳城内张灯结彩，百姓纷纷冒雪同家人出来看灯会，街上灯火通明，人流熙攘。

古都繁华，纵然雪再冷、风再凉，也挡不住人们的热情似火。

冰雪已被踩碎，寒冬也在悄无声息中远去，剩下的唯有复苏的草木，及路边新生的嫩芽。

金吾不禁，洛阳城门大开，一骑快马冲出，朝着郊外的黑暗绝尘而去。

马在寒风中飞驰，马尾飞扬。

骑马之人面庞黝黑，眼神坚定，头发扎得很紧，身穿一件黑衣。

他剧烈地挥舞马鞭，那样子就好像在狂风中摇曳的草。

马与人已消失在了视野尽头……

……

洛河，冰层逐渐溶解。

河岸边一处庄院，白墙灰瓦，灯火阑珊。

这是“明月庄”，一个不大也不小的地方，既不讲究也不奢侈，看上去平凡无奇，反倒给人一种朴实无华的感觉。

有灯！

一盏绘有小兔子的红灯。

灯在女人手里，女人站在梅树之下。

庄中的女主人叫柳不言！

她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弯弯的眉，大大的眼睛，嘴唇玲珑而丰满，举起灯笼的手臂露出一片雪白，任衣服在厚也遮挡不住那凹凸有致的身材。

但是她身上最动人的地方，并不是她这张脸，也不是她的身材，而是她那种成熟的风韵。

她把小兔子红灯笼挂在了树梢，花枝颤动，就好像小孩的笑声一样，婉转。

小女孩笑得很开心，也很天真，那是多么灿烂纯洁的笑声。

小女孩今年五岁，她乌黑的大眼睛闪烁着光芒，盯着那被高高挂起的红灯笼，拍着手笑个不停。

但她母亲并没有笑，反而脸色苦闷。

柳不言整理衣袖，对身旁仆人说道：“你们照顾好小蝶。”

话说完，她的人也已走了，小女孩还在盯着那盏高挂树梢的灯笼。

穿过走廊便是相公的书房，柳不言走得很慢，姿态端庄。

她夫君是一个月前回来的，平日间经常外出，难得一聚，本该阖家欢乐，柳不言却屡次被夫君拒之门外。

她不明白，丈夫也不解释，柳不言脸上自然也就多出了一缕愁容，年龄仿佛也在无形中增长了。

“一切都怪那个人！”

她夫君回来之时，还带回家一个奇怪的人，那人终日无言，足不出户，就连柳不言都未曾见过几面，只知道他穿一件黑色的衣服，他就好像空气一样。

能被捕捉的空气，岂非更可怕？

除了这些，她对那个怪人一无所知。

她不言，她真的不言，她是一个很有家教的女子，从不多问相公不愿说的事。

但时日久了，终究也不是办法。

再说，相公自从回来后，就一直待在书房，很少出来。

这让柳不言多少有些莫名心焦。

所以，她想趁今夜再去看看相公。

“咯吱……”门开了。

柳不言走进书房，他相公坐在一张椅子上，背对着房门。

他对面的窗户是开着的，窗外刚好有一株梅树，梅花开得很艳。

他没看妻子一眼，因为他没回头。

他手中捏着一盏琉璃杯，杯中的酒已只剩下一半。

书房内布置很简单，一张书桌一把椅子，除此之外就只剩下纸墨笔砚了。

因为她夫君痛恨多余，认为多余就是浪费。

柳不言关上门，款款自夫君眼前走过。

但她夫君还是不看她一眼，就好像书房内根本没这么一个人。

柳不言低垂着头，将大开的窗子轻巧关上，“本想着雪已停了，没想到今夜又下了一场，这应该是最后一场雪了吧，天气寒冷，你小心着凉了，我把窗户……”

“住手！”她夫君的声音很沉。

柳不言手中动作一顿，脸色苍白，接着默默将窗子重新推开。

她没想到自己的好心关怀，却换来一声冷漠的对待。

柳不言转过身来，柔声说：“小蝶在院子里看灯笼呢，我想带她去洛阳城逛灯会，可考虑到又是大晚上的出行不便，所以……”

“知道了。”她夫君冷声说。

柳不言鼻一酸，默默转过头去，以免让夫君看到自己眼中的泪痕。

但她却无意间看到了斜靠在墙角的那柄金晃晃的大刀！

那是一柄金背虎头大砍刀，刀长四尺二寸，刀背厚如屠夫的砧板，锋刃薄如裁缝的针尖，重达三十二斤，一刀斩下，断石分金。

能用这刀的人很少，而吴震便是其中之一！

柳不言转过头来，语气立时变得强硬起来，道：“你回来这些日子，就连看到未看我一眼，既然这样你又何必回来，徒增我的伤悲？”

吴震凝望着手中的琉璃杯，缓缓道：“因为这是我的家，所以我回来。”

“家？”柳不言撺紧手指，“你既然知道有家，又怎会将我跟小蝶置之一旁，不理不睬？”

夜更深，窗外除了几朵鲜艳的寒梅外，就只剩了无尽的黑暗。

吴震一字一顿道：“我从未如此。”

柳不言道：“自从这次外出，你就变了……”

吴震霍然抬头，道：“你懂什么？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其他事都不用管。”

柳不言避免与吴震的目光接触，因为他的眼神太过凌冽。

书房内的烛光徐徐闪耀，柳不言澄澈的双眸折射着点点晶莹。

“我知道……”柳不言说：“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你这次带回来的那个人。”

“如果没有他，你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吴震握住酒杯的手，更紧了，指节已发白。

“他是不是叫陶岳鸣？”

话音一落，吴震手中的琉璃杯顿时“咔擦”一声，支离破碎。

吴震霍然起身，柳不言被吓了一跳，急忙退开。

书房左边关闭的窗户外传来一声异响。

吴震飞奔过去，举起手掌猛击而出，窗户粉碎。

吴震站在窗口，彻底愣住了。

天穹无星无月，唯有阵阵寒梅清香，随风涌进破碎的窗户。

寒意袭身。

一个黑影已逃遁向了远方！

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