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曙光临界

街静。

天还未全亮，丝许光芒破开厚重的云层，泄下大地，应衬着雪花的白，对比着末夜的黑。

雪在飞。

街道上趴着一个人，一个冷冰冰的人。

数匹黑色骏马冒着风雪，当先冲入红花集，铁掌踏碎冰雪，蹄声震耳隆隆。

周边居民自美梦中惊醒，一双双愤怒而又畏惧的眼珠，悄然透过门缝窥视着街上突如其来的动静。

这是一支帝国铁骑！

他们策马来到街心，团团围在章九真身旁。

一个个神色复杂而又焦灼难安。

章九真的铠甲已覆盖了一层白雪，他身体毫无动静，就好像一块又硬又冷的岩石。

帝国军卒急忙跪下，铠甲铿锵，担心的心情溢于言表。

“将军！将军……”一人伸手摇晃着章九真的身体，语气充满了关切。

“您快醒醒……”

纵然军卒如何呼唤，都听不到任何回应。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人握紧双拳，忽然长身而起，虎目扫视四方。

他眼神十分专注，似有一股怒气酝酿于双眸之中。

一杆长枪插在树干上，尾部血迹斑驳。

同时，他还发现了兵部侍郎的尸体，以及三名帝国军卒。

还有一滩模糊的血肉。

这些人都是受了致命伤而死的。

那人再次跪下，重复检查章九真的身体，发现除了断四指外，并无任何致命伤痕。

随即，他下令将章九真带回府邸，遣人请简大夫火速赶来。

扫去铠甲上的白雪，众人脱下衣服包裹住章九真僵硬的身躯。

章九真全身机械，好像已成了一块冰雕。

众人费力将他抬上马背，一路奔驰。

十万火急！

帝国军卒策马奔腾，突破清晨的风雪，冲入长安。

……

曙光临界，风雪渐停。

一夜的雪，一夜的杀戮，仿佛得以终结。

天地万物一片沉寂。

从净一禅寺逃出来的乞丐，正在街边熟睡，两三名官差急忙跑出长安，至净一禅寺所在地查看火灾情况。

火烧了一夜，此时已然停歇。

屡屡黑烟缭绕在冷冽的空气中，久久不散。

一名年过七旬的老和尚跪伏在地，痛哭流涕。

“贫僧可怜的两个弟子呀！”

“老衲只是去长安听玄聘大师讲法，怎么才一晚，你们就……”

“海山，海静……”

老和尚带着沉重的哭腔，放声呼唤。

三名官差以及数名围观的村民伫立在侧，愤慨道：“这火是哪个王八蛋放的？”

“挨千刀的……”

“一定是那群居无定所的丐帮弟子，他们终日流浪在外，时常借宿于荒岭破庙，天冷的时候燃一堆火，借以温暖他们那失去灵魂的躯壳，但粗心大意的他们懒得熄灭余烬，致使多少千秋古刹毁于一旦！”

一名村中秀才娓娓分析道。

官差一副苦苦推敲的模样，手摸下巴频频点头，道：“说得有理！”

“回去交差！”三名官差不愿再作停留，直接跃上马背，回府衙复命去了。

“一处树林着火有什么大不了的？”官差冷笑。

眼见三名官人走远后，两个小和尚偷偷冒出头来，呆呆看着痛哭不止的老和尚。

……

兵部尚书直闯长安府衙，一擂鼓，府衙震！

三名回来复命的官差吓得跪下，府尹慌忙迎接。

至此众人才知道，昨夜兵部左侍郎孙德武毙命于红花集。

一直就很热闹的红花集，此时更加热闹了……

……

简大夫的轿子落在将军府外，下人急忙搀扶着老先生入府就诊。

简大夫看病有一个怪癖，他诊断的时候，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所以那群忠心耿耿的帝国军卒都退到了门外面，静静守候着。

卧室内有一块大理石屏风，屏风前摆放了一张红木软榻。

章九真平躺在软榻上，身上盖了三床厚棉被，把他捂得严严实实，就好像一个密不透风的大麻袋。

还有三盆燃烧的炭火，为卧房提供源源不断的温度。

简大夫热得直冒汗，他一脚踢开火盆，嘀咕道：“他妈的，怎么这么热？”

简大夫在没人的时候也偶尔暴粗，因为没人，也就没人看见、听见，这并不有损他名医的形象。

他手搭在章九真露在棉被外的手臂上，闭着老眼，仔细感知着对方脉搏。

一下点头，一下又摇头。

一下叹息，一下又抿笑。

情绪反复无常，表情变化不定。

最终，他霍然起身，手持毛笔在纸张上一阵书写。

“好！大功告成，不亏为长安第一名医。”

简大夫自夸一番，接着转身走出卧室，轻巧的关上门，并对守候在外的帝国军卒说道：“还好诸位及时赶到，章将军并无大碍，只是身体被冻伤了，再者四指断落，失血过多，所以将军需要调养一段时日。”

“老夫这里有一张药方，你们快去抓药！”

说完，简大夫将手中的纸张递了过去。

军卒没有接，自始至终都未看简大夫一眼。

他们面色焦灼，直接挤开简大夫，准备破门而入。

简大夫被撞了一个趔趄，手中的药方也飘落在地。

“喂！你们这所粗鲁的军士，简直目中无人！”简大夫伸手拉住当先一人。

“滚开，老东西，我们要查看将军伤势，抓药是你们大夫的事，快去速办！”军卒打开简大夫的手。

简大夫眉头一皱，七窍生烟，喝道：“我是大夫，你凭什么叫我滚？”

“好，有种你们就进去，章九真若受到外界干扰死了的话，你们自己负责！”

“我话就撂这了，你们自己看着办！”

说完，简大夫大袖一甩，背负双手扭过头去，冷眼看着对面屋脊上的积雪。

“这……”众人呆住了，准备推开房门的手，也缓缓落了下来，惊疑不定地看着简大夫。

受外界干扰章将军就会死？

众人对这话不知真假，因为他们不懂医术，只会杀人。

救人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大笑话。

若是救他们的朋友、亲人呢？

这个问题他们没有想过。

此刻一想，他们唯有不动，“万一将军真有什么不测该怎么办！”

其中一人态度缓和，道：“那好，我们保证不进去打扰将军，你快去抓药。”

“哼！”简大夫老脸一横，目中无人。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无奈之下，只好低头去捡起那张落地的药方，转身去抓药了。

剩下几人也无地自容，转身而走。

眼看众人走开，简大夫脸上露出笑容，暗喜道：“跟我玩，你们还嫩了些！”

但简大夫不得不承认，章九真的体魄确实很强健，不愧为一名朝廷武将，受大雪侵袭，身体竟然完好无损，就连风寒病痛都没有。

简直叫人纳罕！

至于那幅药方，也只不过是补充气血的几味药材而已。

简大夫累了，人一旦上了年纪就容易疲惫，

他转身，向茶厅的方向走去。

他对将军府的路很熟悉，他来这里的次数一共十二次。

记得第一次来是因为章尚书之死！

……

寝室无声！

大理石屏风之后，转出一个人。

接着第二个，又是第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