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毛宇族的簇拥中,我们回到了树洞。
毛宇族终于不用提心吊胆的生活,愁眉苦脸的人们也绽放出久违的笑容,长老要亲戚为我们举行仪式,我们再三拒绝,却还是被扯到了中间的神坛上,众人的目光注视着我们,好像我们是从天而降的天神,现在即将被长老重新送回天堂。
蓝人参以伤势未好为理由拒绝了长老的邀请,就算长老威胁,他也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我想他大概是受屈辱了。也在一旁说服长老不要为难他。
长老郑重地带上奇怪的头饰,脸上的条条线线清洗一遍后再次染上,长老把花捣碎后然后亲自涂上去,又在他人的服侍下穿上五颜六色的服装,服装上挂着大大小小的铃铛,手臂上缠绕着白毛编织成的蛇形手式。
仪式开始,长老哼哼唱唱,有人端上来一个画满图案的盒子,长老手持匕首,杀死了毛宇族的图腾动物——一种无毒的小蛇。
蛇代表死亡,却是他们的图腾;人代表拯救,所以长老才决定用这种特别的方式奖励我们。
长老用食指蘸了点蛇血,依次涂抹在我们的鼻唇间的人中穴,我从不相信有所谓的神,具有英雄情结的人大抵如此,相信自己双手的力量,我的不相信和他们的相信一样,从没有冲突。可我相信爱情,他已经播撒,这个仪式已经不再是与神有关,而是与爱情有关,长老成了爱情仪式的举行者,众人成了爱情仪式的见证者。
我有时候就喜欢瞎想,难怪瓷器女孩会怪我太过木讷,仪式结束的时候我还沉浸在自己设想的美好画面里。
“你在傻笑什么!”
瓷器女孩一脸纳闷地看着跪着傻笑的我。
“没,没什么——”我心虚地脸红了。
瓷器女孩正要去找长老,她不觉得我们应该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我拉了她一下。
“怎么啦——”
她有点不理解我的反常行为,我顾不得还有毛宇族在旁边,鼓起勇气了,所有的话却一下子被蓝人参的喊声逼了回去。
“长老,你们这儿有结婚仪式吗?”
毛宇族的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他们看着跪着的我拉着瓷器女孩的手,顿时明白了蓝人参的意思。
长老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我们;毛宇族人开始起哄,纯粹是看热闹,而她,却慢慢地把手缩了回去。
“长老,还有一只蟾蜍!”蓝人参说话的嗓门不知道何时变得这么高。“我们要去消灭它!”
“你疯了!”瓷器女孩在蓝人参旁边压低声音说道。
“我可没疯,英雄做事从来都是有始有终!”
长老的眼神变得朦胧,他望了望神坛上的雕像,朝我走了过来。
“你救了我们毛宇族,我原本不该奢求太多,可神的旨意告诉我你必须要完成尚未完成的任务!”
神的旨意,我的天,假如你们的神是人,那么我告诉你,旨意都是骗人的,你只见过英雄头上的桂冠,却没见过他们双腿哆嗦的狼狈模样;你只见过人高高在上的模样,却没见过像我这样的人匍匐在幽暗的地底。
“长老,就算大英雄不去我也会去的!”
这句话摆明的是在刺激我,我也搞不懂蓝人参哪根筋搭错了,非得给自己的朋友惹上点事。
可我还是答应了,装作小事一桩的潇洒样子。
我们也就再次开始了英雄的壮举,瓷器女孩想了很久才跟在了我们身后。
“英雄,英雄对你来说很重要吗!”瓷器女孩憋着一肚子的话,我不懂她为什么不是去指责蓝人参,看着她美丽的眼睛里流露的既不是担忧也不是支持而是责怪时,我也不可理喻起来。
“难道不重要吗?”我反问道,盯着她的眼睛,多么渴望她能给出多一点点的理解。
“你作为人类高贵的虚荣心什么时候才能够收敛点!你是人,又不是神。”
这番话确实刺痛了我最敏感的神经,我承认自己原本有过迟疑,我害怕自己失败,英雄是容不得失败的,他们在品尝了掌声和鲜花后总是乞求更多,却时时刻刻也在担忧自己坠落的模样,他们谨言慎行,却还是做出大脑发热的决定,说着大脑发热的话。
我愤愤地看着瓷器女孩,这个不久前告诉我她叫“鸢”的女孩,竟流出了泪水。
蓝人参此时却把蟾蜍引了出来。
“快躲起来!”蓝人参叫道。
我讨厌蟾蜍,更害怕这个家伙以庞然大物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我的骨头开始战栗,我的血液开始凝固。
我躲在树根后,却看见瓷器女孩纹丝不动地站着。
“你疯啦?”作为英雄的我却没有勇气冲上去,只能躲在树根下朝瓷器女孩叫嚷着。
她的眼神黯淡,自以为了解她的我却发现自己已经读不懂她。
在他即将被蟾蜍的舌头卷走的时刻,蓝人参冲出来,挡在了她的面前,蓝人参举起叉子,在半空刺向蟾蜍的舌头,蟾蜍痛苦地发出嚎叫,如同鬼在哭泣的声音几乎搅断了我的每一根神经,我捂住耳朵,见蓝人参被狠狠地甩到泥浆中。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蟾蜍恶狠狠地叫着。
“来吧,你这个脏兮兮的狗东西!”从泥浆中爬起来的蓝人参眼睛里放出异样的光芒。
蟾蜍撇开瓷器女孩,径直地朝蓝人参奔去。
“你的生命难道这么不值钱吗!!”瓷器女孩朝蓝人参怒吼道,并跑在了他的身前。
蓝人参近乎疯狂的自杀式作战被瓷器女孩贬得一文不值。
“两个混蛋,你们不是英雄吗,原来都是逞能干的胆小鬼!”
蟾蜍抖落着身上的毒浆,毒浆像毒箭般开始如雨点飞落过来。
我已经不能再袖手旁观,我捡起脱落的树皮,挡在他们前面,我想要掩护他们撤退。
“胆小鬼,你怎么跑出来了?”蓝人参笑道。
我忍住想要给他一拳头的冲动,他什么时候开始处处针对我了,转念想想,还是算了,我不想和他计较谁胆大谁胆小的问题了,现在我们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问题。
“虽然我现在很想揍你,可等我们解决眼前的麻烦再说!”
我们终于躲到了树根后面,瓷器女孩不时地盯着蟾蜍,它和我们的距离愈来愈近。
“蟾蜍视力不好,只要我们不动,它就绝对不会发现!”虽然我不敢确定,但想着青蛙和蟾蜍应该是同类,青蛙眼睛迟钝,蟾蜍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当缩头乌龟?”蓝人参质问道,“我可不愿背一个龟壳!”
他准备冲出去,被瓷器女孩扯回来,甩到了地上。
“你想死,我拦不住;你想当英雄,我也管不了,南,你给我清醒点,多想一下你的族人和抚养你的长老!”
蓝人参的名字竟叫“南”,我却听成了“难”。听瓷器女孩的口吻,我不知道他们之前到底熟悉到什么程度,我也不清楚我们从未坦诚相待的旅程还能否继续,在这个故事里,谁是主角,谁又是插曲?
“族人、长老,原来在你心中,我从来没有分量,这个突然闯入的人类把一切都改变了,‘鸢’,我死了你会在乎吗?”蓝人参虽满脸泥浆,可我能看出他的眼神是那么的炽烈,他的愤怒是那么的情有可原,他的不理智那么的令人同情。
“在乎,我当然在乎,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朋友”两个字瓷器女孩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挤出来,原本眼神放光的蓝人参凄凉地苦笑着
“朋友,哈哈,多么好听的字眼!原来我只配充当这种角色!”
“南——”瓷器女孩欲言又止。
“别说了,我的朋友,把你的同情放下,我不需要!”
蓝人参不顾一切地冲出去,他挥舞着叉子,在继续挑衅着蟾蜍。
他是真的疯了!
可我也明白他是为爱情疯了,我跑出去,和他站在一起。
原本找不到目标的蟾蜍看到挥舞的叉子,气势汹汹地爬过来,他泛白的肚皮上透露着死亡的气息,他滴落的毒液上流淌着致命的味道。
“你给我滚回去!”蓝人参叫道。
“凭什么?”
“凭你是胆小鬼!”
“那就让我和你一起做一回英雄!”
蓝人参望着我,相信他从我的眼神中明白了我的意思,把我们逼得只能躲藏的蟾蜍,你就放马过来吧!
“她需要人照顾!”
蓝人参在我耳边说便推开了我,他把我用力推到了树根旁边。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快到我们无法跑过去帮助。
蓝人参从侧翼攻了过去,几次躲过攻击的他攀上了树根,拉住了悬空的枝条,蹦到了蟾蜍的头上,他举起叉子,刺瞎了蟾蜍的两只眼睛,陷入疯狂的蟾蜍送给他一箭又一箭的毒液,他却抓住蟾蜍的凸起来的脓包,从暴露的白色腹部滑下,叉子也直接从蟾蜍的肚子里划出了一道口子,浑浊的液体和恶心的器官流了出来。
等我们跑过去的时候,中毒的蓝人参已经陷入昏迷,蟾蜍四脚朝天,却仍在挣扎。他的毒液,满地都是。
我和瓷器女孩将蓝人参扶起,离开了这个臭不可闻的地方,而地面,却开始剧烈地颤抖,一场可怕的灾难即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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