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药垂下头,额前的散发轻轻垂落。每一根都似乎在述说着一段陈年往事。
一入皇宫深如海,这二十来年的光阴,刻在司药的眉间鬓边,化作一条条清浅的细密皱纹。
时光荏苒,那个昔日满心憧憬的少女早已长大,变成一个隐匿宫中的婉约女子,只是这个眉目清秀的女子心底也有太多太多的心事……
司药沉默不语。
我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问司药这个问题。也许在司药的心底有太多太多难以触及的心酸往事?
我柔声道:“司药姑娘,你要是不方便,就不用说了,是我不好,不该提及你的往事。”
我脸上有太多的歉意。
司药摇摇头,慢慢抬起脸孔。
那一张脸孔精致美好,就像是一幅画一般。
清凉殿后殿之中,明明灭灭的烛光打在司药的脸上,让司药更是多了一丝神秘之美。
司药看着我,幽幽道:“没有什么,方校尉,只不过那些事情藏在我心里二十来年了,要一一梳理一下。你,你会不会嫌长?”
司药目光闪动,望着我。
我摇摇头,微微一笑道:“司药姑娘,你慢慢说,长夜寂寂,有往事相陪,这时间过的也会快了一些。”
司药点点头道:“是啊,方校尉,时间一晃就二十年过去了。”顿了一顿,司药的一双细长的眼睛盯着那不住跳动的烛火,慢慢道:“我刚进这宫里来的时候,是十五岁。十五岁之前的岁月,都是在一个叫做玄水村的海边渔村长大。那个海边渔村一半人姓玄,一半人姓水,是以这个海边的小渔村便截取了这两个姓氏,起名叫做玄水村。
玄水村村长的儿子叫玄彪,和我一起长大。我那时候还不叫司药,我的名字叫水灵。”
我心里一动,心道:“这个名字倒是人如其名,比这个司药好听多了。”
只听司药继续道:“玄彪喜欢我,而我并不喜欢玄彪。可是玄水村太小了,在那个村里,村长就是一个无上的存在。谁也不敢反抗。我也是如此。在父亲和母亲的威压之下,我选择了顺从,答应在那一年的秋天嫁给玄彪。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那一年的春天,有一个乞丐逃到了这玄水村。
那个乞丐到这玄水村的时候,浑身脏兮兮的,脸上更是污秽不堪。也不知道那个乞丐为了什么,这才逃到我们这个玄水村。是躲避仇人的追杀?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谁也不知道。
只不过这个乞丐逃到我们家门口的时候,倒了下去,就此人事不知。
我父亲无奈之下,只有将他拖进了屋中。所幸的是,我父亲懂得一些医术,给他周身检查了一遍,这才发现这个乞丐是饥饿所致,这才晕倒在地。
只是让我父亲感到惊惧的是这个乞丐的肩膀之上,竟然长着一个小人。
那多出的这个小人和这乞丐一模一样,似乎就是他的兄弟一般。
那个小人眉眼五官,无一不备,只是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我听到这里,心里一动,心道:“怎么这个乞丐那么像是薛木人的哥哥薛异人?”
只听司药继续道:“我父亲骇然之下,一时间手足无措。只是这个人的性命不能不救,于是就给这个乞丐喂了一些饭,喝了一些水,这乞丐这便慢慢的好了起来。
其后,我父亲便去了城里,将城里那一位号称神医的王大夫请了来,给这个乞丐看了看。那王大夫看了之后,也是连声称奇,告诉我父亲,这个乞丐身上的这个小人叫做寄生胎,乃是出生之前就寄生在腹中胎儿身上的。那个王神医还告诉我父亲,这个寄生胎不除去,待得时间久了,对于这个乞丐便有性命之忧。
我父亲看着那乞丐,心中怜悯,便请求那王神医给这个乞丐治一下,将那寄生胎除去。
王神医连连摇头道:这个我可不敢动手。我父亲失望道:难道眼睁睁的看着这个乞丐就此死去?
那个王神医对我父亲道:算你走运,我跟你说,咱们大汉朝最有名的大夫是谁,你知道吗?
我父亲粗通医术,自然知道,于是告诉王神医道:是不是那个华佗?
王神医点点头道:是啊,那个华佗才是名副其实的神医。你将华佗请来,给这乞丐动手,当能一举将这乞丐身上的这个寄生胎除去。
我父亲两手一摊道:“你这句话说的倒是轻巧,那华佗四海为家,四处漂泊,我又去那里找他?
王神医嘿嘿笑道:不瞒你说,那华佗此刻便在城里,在我的住所小住。
我父亲大喜,但随即眉头皱起,道:那华佗神医的诊金贵不贵啊,要是贵的话我可付不起。
我知道父亲不过是一个渔民,闲暇的时候靠着给四邻看看病,收去一些微薄的费用,勉强度日,要是给这乞丐治病,要花大笔的诊金,我父亲可是实在筹措不出。
那王神医嘿嘿笑道:那华佗华神医为人极好说话,只要他看你家里实在没钱,就会分文不取。
我父亲这才满心喜悦,跟着那王神医去了城里,将那华佗华神医请到我们小村。
果不其然,那华神医一出手,只用了短短的半个时辰,便将那乞丐肩头的寄生胎除了去。而且还分文不取。做完这一切之后,那华佗神医就跟随王神医飘然而去。
我父亲千恩万谢的送到村口,一直看不到那二人的影踪,这才回来。
那乞丐随后就住在我家,在我父母的精心照料之下,慢慢的好了起来。
我母亲看他可怜,给他缝制了一套新衣服,给他将头发理了一理,穿上那一身新衣服,宛然便是一个眉目英俊的青年。
我父亲问他姓什么叫什么。他便告诉我父亲,他姓木,叫木仁。木头的木,仁义的仁。”
我心里一动,心道:“木仁?”心中忽然一动,立时想起,这木仁一定就是薛异人,只不过这薛异人将自己的姓隐了去,直接改名木仁,那是取自他的兄弟薛木人的姓名之中的两个字。这样一来,就没有人会怀疑到他的身上,就算是官府发那海捕文书,也轻易怀疑不到他的身上。”
司药提起这个木仁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丝幸福的微笑,慢慢道:“木仁就这样在我家里住了下来。每日里陪着我父亲下海打鱼,有时候闲暇的时候就在家里和我父亲学习一些粗浅的医术,就这样,我就和这个木仁慢慢的熟悉起来。
不知不觉之中,我的一颗心便牵系到了这木仁的身上。
有一天家里没有人,我父亲和母亲去城里赶集,家里就剩下了我和木仁。
木仁在缝补那一张破烂的渔网,我便凑了过去,和他一起缝补渔网。
我们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过了良久良久,我抬头看向他的时候,只见他也在抬起头来看我。
我心里一慌,手里的梭子一下子就扎到手上。
我的手上立时就被扎出了鲜血。
我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木仁看到我手上流血,也立时慌了,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奔了过来,将我的手上鲜血擦掉,又小心翼翼的包了起来。
我心里一阵感动,我手上扎的这一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口子,木仁就这么紧张,是不是他心里也有我呢?
我低声道: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木仁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给我包扎伤口。
我望着他那一头乌黑的浓发,慢慢道:木大哥,你这样照顾我,要是我嫁人了,在外面受伤了,或者被人欺负了,怎么办?难道那时候,你也来照顾我,保护我?
木仁慢慢抬起头,望向我的眼睛,缓缓道:你要是受伤了,我还是这样来照顾你,你要是被人欺负了,我就杀了那个欺负你的人。
木大哥在说到后面那一句的时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语声沉稳有力,跟我说话的同时,又似在对自己发誓一般。
我心里有些暗暗的害怕,又有些暗暗的喜欢。
我害怕他为了我做出傻事。我喜欢他为了我这样痴狂。”
我心里暗自好笑,心道:“为爱痴狂,哈哈,这四个字怎么那么熟悉?似乎是一首歌的歌名一般?”
只听司药继续道:“我看着木大哥,木大哥也看着我,那一瞬间,我们二人就好像忽然明白了一样。明白彼此谁也离不开谁。
我握着木大哥的手,木大哥握着我的手。四手相牵,这一刻感觉是那么温暖。
木大哥手心里的温度似乎在告诉我,今生今世只和我在一起。
我有些难过,我知道自己是爱木大哥的,我知道木大哥也爱我,可是我毕竟已经许给了村长的儿子玄彪。
我看着木大哥,眼里似乎慢慢的堆起了一团雾。我叹口气道:木大哥,我知道你是对我好,可是我已经被我父母许给了玄彪——
木大哥眼睛一瞪,道:那又如何?既然你不喜欢他,那么不如就直接跟他说好了。
我摇摇头道:他父亲是村长,我们斗不过他的。
木大哥握着我的手,坚定的道:别害怕,有我呢,你就这样对他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相信我。
我看着木大哥坚定的眼神,心里也有了一丝勇气。
我对木大哥道:好,我回头一定跟他说去。
第二天,我却又不敢了,就这样一直拖到了秋天。我和木大哥的感情越来越深。那时候的我心里已经认定,这一辈子非木大哥不嫁了。
可是我还是没有跟那玄彪说。直到玄彪的父母上门来商量具体的婚期的时候,我父母给我定了一个日子,问我愿不愿意的时候,我那时才终于说了出来。
我父母震惊之余,便急忙找到木大哥。
我还记得那一天的样子,我父亲脸色铁青,站在院子里,望着高他一个头的木大哥,大声质问道:木仁,你对我女儿到底做了什么?
木仁镇定的看着我父亲,慢慢道:我对水灵什么也没有做,我只是想和水灵在一起。
我父亲大怒,道:你想和我女儿在一起,就可以在一起吗?你难道不知道她是有夫之妇了?
木大哥镇定的看着我父亲,沉声道:水灵和玄彪又没有结婚,怎么就成了有夫之妇?【品文吧 - 为您精选好看的小说 www.pinwenb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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